苏阮

不稳定失踪人口。

【瑟莱】擦枪走火 (中)

【叁】

在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名叫莱戈拉斯的孩子一直安静地被遗忘在不可窥见的角落里,极偶尔的时候,在瑟兰迪尔搂着弗莱西时,纤细的骨硌着掌心,脑海里倏忽掠过另一个身影,这念头不过瞬息便消弭,像一张薄薄的剪影落在了灯火重明之外的墙垣上,伴着青苔结满了白霜。


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当瑟兰迪尔再次重返这座古旧的宅邸时,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一种微妙的变化,刺激着他天生警觉的细胞。他稍稍留意便不难发现,那个名叫莱戈拉斯的私生子所到之处所有曾经有意或无心的轻视涤荡无存,所有人都恭敬地在他面前垂下视线,声音里的恭谨分毫不差。


要知道,一个月前这个猝不及防一脚踏进他的地下帝国的孩子所遭遇的到的,不比一只走错族群的雄性幼狼所要承受的敌意来的少。


有种人天生骨子里流着无声的威慑。你永远不知道他沉静从容的执棋的手里,下一刻是不是把闯入胸膛的刀;你不知道他安静内敛的笑里,是不是有撒旦吻过的阴影;你不知道他幼小纤瘦的躯壳里,深藏着怎样一个强大的灵魂。


人通常对潜在危险的感知度通常远远超乎自己所能想象的程度。他们看不见凛冽寒光埋在雪里的刀,但趋利避害的警觉天性却能让他们在雪降之时便龟缩于一隅,世界最残酷的基本法则就是弱者躲避强者,强者制定规则。而通常,这类强者总有中无形间让你俯首畏惧的力量。


很显然,这位初来乍到本该在阴暗角落里自生自灭的私生子,很幸运地——或者也可以说非常不幸地,于无声中便被划入了那一范畴。


这个发现让他觉得有趣极了,这让瑟兰迪尔的目光终于找到了个在他身上停留的理由。


——瑟兰迪尔的目光落在他转身的背影上,若有所思,却又似无所想。


眼波从那孩子纤细的腰身上泛过,又辗转回落,他挺直的脊背尚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生气,像是初春抽条的稚柳,早有温柔的春水探身献吻。浅金的发撩起一段清浅的风,风里散落了夜莺的歌声,他秀美的眉目转眼将风染成玫瑰色,吹落了墙壁上画框里少女心事不眠的梦境。


瑟兰迪尔端起酒杯,轻轻闭着眼睛。


他在默想,回味的却不只是舌尖的醇酒。


空气里还有他遗留下细小而微妙的信息素的味道,内敛的不像是alpha一贯的汹涌霸道,倒真有些像初春水畔花木萌发的清气,连仓皇转折的料峭春寒都是满身温柔。


这个叫做莱戈拉斯的孩子,就在不久前,他站在自己面前,安静地敛眉,从容地垂目,眼睫遮住他碧水苍蓝的眼瞳里的浩渺深海,波澜尽敛,再抬头又是一片风平水静。他抬眼认真的看着某处的样子专注的像极了星空下绘出不朽传奇的画家。如果瑟兰迪尔曾经有机会直视过少年时代的自己,就会惊觉这眼神是如此的熟悉。


门开了。


门合上。


壁钟的声音浑厚悠长,在从落地窗里遥遥行至的昏黄暮色里诵读一首缓荡的长诗,从古老泛黄的旧纸上跃下,在流云逐走的风里远去。


时光不会宽待任何人,狼王的背影也总会被夕阳下的暮色吞噬而尽,森林里总需要一只新的头狼,但若这只新的头狼少不更事未经风雨,那就格外需要另一只来保驾护航,而现在,是时候了。


瑟兰迪尔满意地饮尽杯中酒,没对他之前的决定所失望。


而唯一略有偏差的在于,他敏锐地察觉到,也许这只小狼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温驯。


他的指轻轻敲着杯壁,漫不经心地笑了。


就算是天生的反骨也总有被他磨平的一天。


运筹帷幄里他向来从未失策过。


这次也一样。


将来也会一样。

 

【肆】

时间在平静里总是格外匆忙,转眼庭院里的玫瑰开落了两季。


夜色在月光里也总是分外温柔。


夜风携着庭院里玫瑰的香气吻过他的脸,将坠落的流光梳进他的发间。莱戈拉斯站在树下,脚步缓了下来,他静静的听着,小提琴的琴音从右侧独栋的小楼里缓缓流泻下来,缠绕了一段悱恻的月光在弦上。


那是弗莱西的琴房。


他当然知道。


白色的窗纱被夜风扬起,琴音散落在月光里,夜静的出奇。


风吹在莱戈拉斯的身上,刁钻地顺着脚踝的新添的伤口钻进骨里,伤口撕扯,烈火灼燃,他的皮骨的余烬在琴声里冷却,在月光里息去。


伤口有些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真正不能忍受的是四肢百骸里疯狂流窜的热意,病态的潮红泛上他的脸颊,他紧紧抿着唇,下颌优美的线条紧绷成一道弦,夜风一拨却是篇章杂乱声嘶力竭。


他实在是太疲倦了,整整一周不眠不休的封闭训练留下的不仅是新伤叠旧痕,还有骨子里深刻的疲倦。过去一周的每一天里,他的血液里灌满烈酒,空气里是足以让血液逆流的浓度的信息素的味道,流弹如飞矢,他需要在致命的高浓度omega信息素的干扰下完成对所有活靶的射击。


当他第一天从训练场上下来的时候,号称这片大洲最精准的神射手巴德先生脸上的惊讶溢于言表,他说他是他所见过第一个能在这种强度下完成的这么轻松的人。


那时,满身血迹的莱戈拉斯用手按住被打碎的肩骨,不可思议地用眼神朝他示意。


巴德以一种真诚的赞赏口吻向他笑道:“是的,你没听错,仅凭你还能站着出来,你就能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而现在,他能够面不改色甚至还面带微笑地回应巴德先生,“今天子弹的滋味还不错,昨天的太硬,卡在骨头里不太好取出来。”


他温柔的声线娓娓道来,倒真让人分不清这是真心还是假意。


就像现在,壁炉里的火光照亮窗台上的玫瑰,月色止步不前。瑟兰迪尔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莱戈拉斯,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过手里的乐谱,带起的风吹动他金色的发,发端还带着些微的湿意,莱戈拉斯知道这该是弗莱西的琴谱。


“巴德对你的评价很高,他说你的射击很有天分。”瑟兰迪尔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


莱戈拉斯眨眨眼睛,“我在那一周七天里,至少听他这样夸别人夸了六天。”说完他微微笑了起来,“所以说,一个人太大方也不总是好事情。”


瑟兰迪尔也笑了。


巴德当然没有这样说过,事实上,莱戈拉斯当然是第一个得到他如此称赞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莱戈拉斯在琴声里翘起柔软的唇角,笑的温柔无害,新换的衣下新伤叠着旧痕,如隐秘的符咒刻画在他的身上,楼上琴音流水般倾泻下来,月光催新曲,他眼睫垂下遮住的眼瞳里微妙的水纹荡漾,复又归于沉寂。


瑟兰迪尔拿着琴谱站起身来,他用指尖摸了摸莱戈拉斯垂在背后微长的发,发丝在他温热的指腹上摩挲了一下,带起细微的热意一路流窜至他的耳后,莱戈拉斯突然像是被电流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下,他有些头晕目眩。


“好了,你快去休息吧,你不知道你现在眼睛红的像只兔子。”这话从瑟兰迪尔口中听来有种不可言说的亲昵。


莱戈拉斯抬眼去瞧他,瑟兰迪尔站起身来比他高半个头,微微低头说话瞳色背光时深沉的像是一潭深水,他的发端还在他的指尖上。他的血还是奔涌着翻滚着不能平静。


莱戈拉斯咽了口唾沫,望着瑟兰迪尔拿着琴谱上楼的背影,这该死的信息素干扰训练,他在心里恨恨地诅咒了一句。


他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那早已离去之人身上残余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让他禁不住眯了眯眼睛。


莱戈拉斯轻声叹口气皱了皱鼻子,他难得真心诚意地承认,自己真是失败极了。


 

瑟兰迪尔不喜欢莱戈拉斯。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喜欢莱戈拉斯看着自己时的笑,安静的,专注的,心无旁骛的——他本来是很喜欢的,但当他逐渐发现无论对谁他都是那样,温柔的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连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是分毫不差的。


这让瑟兰迪尔莫名的烦躁。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却不知道自己莫名的烦躁意味着什么。


他总想在他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表情——哪怕是难过的,沮丧的,哪怕是愤怒的,失望的,只要是真实的,都是好的。


他该像弗莱西一样依偎在自己怀里,而不是永远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从容模样,就像他不该在毫无预兆地被调到封闭训练后再见到自己时永远还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模样。


瑟兰迪尔觉得心有些乱,这很不寻常,他望着窗外的铺展的夜色,玻璃窗上模糊的勾勒出他的轮廓,身后弗莱西的琴声韵律悠长,他的心却乱了。


拂过他发端的指尖收拢在掌心里,他的发上带着微微的凉意。


瑟兰迪尔轻轻叹了口,因为他竟然发现自己在玻璃窗的倒影里,反反复复看见的竟是刚刚一瞥而过他消瘦的厉害的脸庞。

 

【伍】

夜是冷的,水是暖的,雾气是飘渺无依的,就像此刻他的心跳,如夏夜里错落慌乱的雨脚。


在看清雾气朦胧的水里的人的那一刻,瑟兰迪尔只怔了那么一下,很致命的一下。


水雾生暖,暖的他肌骨染了层薄红,在雾气掩映的水下似有若无的绘着一副难以描画的春意。


瑟兰迪尔饶有趣味地看着那水里的少年闻声仓促间转过来的面容上的精彩表情。


他抱着手臂恶趣味地居高临下地望着水下的少年脸上罕见的惊慌失措,终于有一次,瑟兰迪尔竟然心里难得的舒畅,终于不再是那副从容冷静的样子了。


他大笑着看着莱戈拉斯起身匆忙而去的身影。


在那错身的一刹那里,瑟兰迪尔似乎看见白皙的胸膛前一小片银色的光点,他微微眯了眼,却没看清。他在水雾里微微歪起头,唇畔笑意渐渐加深。


那夜,瑟兰迪尔做了个梦,一个弥漫着玫瑰花气息的梦。


少年光裸的肩背在月光下如初绽的花骨,月色如织里流若一支秾丽却无词的曲,在月光里静静流淌着,等待着他如诗人行吟一个回眸的相遇与采撷。


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里流过温热的月光和浓烈的酒,那该是意大利南边日光最盛处的葡萄酿成的酒,在深不见人的暗窖里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终于在一场细雪初下的冬日里赤裸身躯,拥抱温柔的日光和安抚。就如现在,那水雾氤氲着的泉水里,金发的少年安静的睡在蒹葭苇丛掩映的白雾里。


如聆音诱,海面上人鱼的歌声的指引,水波微动里他看见自己的身影——棕色的皮毛,壮丽的角如蔓生的图腾,他看见自己变成一只鹿,巨大的美丽双角。瑟兰迪尔后退一步,簌簌的声响惊动了少年。


泉水里的少年慢慢睁开一双碧蓝的眼睛,缓缓漾起微笑,他起身,水流顺着他曼妙的身体而下,洁白的月光如歌流淌在他的身上,他的肩骨,他的胸膛,雾色掩映下朱红的诱惑与红唇,顺流而下时深不见底却勾人心魂的沟壑禁地……


瑟兰迪尔僵硬着不能动,他觉得自己的双角在他的目光里瘫软成一架竖琴,他为他而生,渴慕着他的抚摸奏起的琴音,穿越莽林与星辰的航行,去往那大海彼岸的尽头之地,去往那在诗篇里幻化成歌的传说里去,去往那一望无垠的沙漠腹地里去,宏伟的城墙在他指尖下沐风而起,人鱼唱晚在他的目光里凝成诗行。


瑟兰迪尔闭着眼睛,他的肌肉在他温柔的抚摸下战栗,少年温热的躯体覆上他的脊背,水痕顺着他的曲线落下,滴落在苇丛里。玫瑰的香气疯狂地涌上鼻尖,莱戈拉斯的发落在,他白皙的小腿,他纤细的腰身,他洁白的胸膛,他细软的小腹,他小巧的脚踝,在他身上谱着一曲禁忌的歌谣。瑟兰迪尔轻轻地背着少年,他迈动脚步,却被一个吻打断,他听见那琉璃般的声音在耳畔轻声蛊惑着,“不要动,不要动……”


小小的银色光亮落在他的视线里,四肢百骸里涌起温热感,他伸手看见自己的手臂,他搂着怀里的少年,他的唇如花色,在水畔静静地蛊惑着他……


瑟兰迪尔从梦里惊醒,他难得难堪的发现身上某处出乎意料的激动,他黑着脸静了那么几秒,接通了加里安的电话。


那是个年轻的omega,有着清瘦的腰线和秀美的面容,在他身下颤抖的长睫下,一双澄净蓝色的眼睛步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气,他的眼睛像是泉水沐泽而生的蓝宝石,月光吻过,流水蹚过,诗人捧在手心里吟诵传唱过。他在瑟兰迪尔的不加抑制的强大信息素面前微微颤抖,omega的本性让那孩子近乎膜拜的被征服在他的床上,雪白的衬衫一寸寸褪下,灯光里那孩子微微睁开眼睛,瑟兰迪尔轻轻一瞥,突然如冷雨兜头浇下,猝不及防。


他停下动作,站起身来,窗外夜色深浓,远处寒星如棋,身后的年轻omega颤抖着搂上来,细白的手环住他的腰。瑟兰迪尔面无表情却口气温和的像是一声良善的安慰,他说:“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他冲了个澡,披着睡袍为自己倒了杯黑麦威士忌,他许久不喝这样烈性的酒了,辛辣的味道刺激的味蕾在激烈的颤动,就像春雷里的蛰伏发万物生发的震颤。


走廊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突然像被电流窜过一般起身,回廊的暗淡灯光里,莱戈拉斯手里拿着金色花剪,手里玫瑰花笼罩在夜莺啼血的瑰色里,轻柔如水的少年愣了一下,微微垂下眼,鼻尖在花苞上轻嗅,再抬起眼来朝他微笑,“我听说夜里的玫瑰开的最好。”


他蓝色的眼睛里静水深流,像一条静静的河蹚过季节起落,蹚过那些不曾诉与言说的花与雪。


瑟兰迪尔第一次觉得,在这人迹阒然的深夜,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他没看见,他身后,阴影深处手持玫瑰的少年,浅浅的弯起唇角,温柔的花开雾散,却冷的温度尽失。


他轻轻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着不说话,他笑着开口,声音落在冰冷的夜风里,“您好,希望我现在没有打扰到您……”


瑟兰迪尔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想起了后半段的梦境,他看见自己在水里的倒影愈来愈模糊,细小的风声响起,他抬头,巨大的鹿角搅动了水纹,那玫瑰花般柔软的少年微笑着望着他举起水雾弥漫间的长弓,羽箭携风,雾气褪尽,月光里锋芒破水,潋滟即散。


他脚下生了根般,唯有万劫不复。


瑟兰迪尔闭上眼睛咀嚼着黑夜里不可见光的荒唐的绮念。


他从来都没想过,有这么一种可能,为什么自己总是下意识地疏远他,排斥他,那不是不喜欢,而是出于一种天生敏感的警觉,对危险的警觉,对可能万劫不复的警觉。


—TBC—

 耶耶耶期末终于考完了浪里个浪o(*≧▽≦)ツ

假期一定要有组织有纪律的更文!

么么哒!

评论(49)
热度(154)

© 苏阮 | Powered by LOFTER